VIVI

Take me back to the summer we met.

《白昼流星·一》

沃德乐和哈扎布从少管所出来的时候是个刮风的大晴天。

内蒙的风沙把春天吹来了。两年,不过两年这荒漠里就多了条油亮的柏油公路,路面上的白漆簇簇新,把天生地养的一抔黄土救活了。沃德乐恨这公路,恨它盘踞在草原上像道褪不掉的疤,也恨它来的太晚。哈扎布不觉得,他挺喜欢的,阿爸的羊三个小时就能赶到县城,阿妈的病也不用拖到山穷水尽。他第一眼瞧见公路的时候傻了一样跑到路中央,哭着跪下来亲吻上头干掉的沥青。长生天能让春风吹动这片贫瘠的沙土地,让红柳世世代代扎根在这里,就一定能降下白昼里的星星。

星星比他们早一日到了村里。

“葛格,为甚么布让窝们住东屋?西屋干净,窝们身上脏。莫处下脚。”

哈扎布趴在矮桌上往嘴里塞花生米,一边说话嘴里头的花生衣淅沥沙啦飘出来,狼吞虎咽的,也不忘往破烂的兜里和哥哥手里塞两把。

“老李说东屋白天来了个城里的大学生,把西屋让给窝们。装大善人呢。”

沃德乐一边吃一边扒窗缝,偷看东厢房里头隐隐约约的影子。大善人瘦得很,只露出小半个侧脸,巴掌大,比新生羊羔肚皮上的胎毛还白。沃德乐觉得今年这春天来的太早,风也邪性,吹得他裤裆里头又热又痒。他回头看小孩儿一样的傻弟弟,晓得是草原上万物繁衍的季节到了,人也跟着不安分。他们没了阿爸阿妈之后,就同风沙里的生灵一道长,饿了有沙枣和奶干,渴了有水泡子里头甜滋滋的水。哈扎布看到公羊骑在母羊身上射精也不会臊,他们一样要遵循天地定下的规矩,比如吃饭睡觉。

“李大娘说大善人姓朱,还是个老师嘞。” 沃德乐没回头,侧着身对跑来一道扒窗缝看热闹的哈扎布低声说。哈扎布透着门缝里的阳光看看那个白脸,又看看哥哥的脸,

“葛格喜欢漂亮的。” 他难得有胆子开沃德乐玩笑,沃德乐也没恼,随手一把把他推到炕上,眼珠子都没动。

月明星稀,沙漠里头没车水马龙,也没麻雀知了,夜里头静悄悄,只有风声。朱奕赶了一天的路,从飞机火车到长途巴士,最后还换了马。这才收拾完,这里不比城里,沙土地干得豁出皲裂,他只好意思问李大娘讨了盆热水擦擦身子,好在夜里凉快。朱奕想想自己辞了上海的工作也没和家里人讲,这一步走得匆忙,连男朋友也不晓得他响应祖国号召支援地方脱贫扶困去了。他也没必要知道,朱奕脑里浮现出男友甩门而去的背影,一天到晚就在夜店混着,他才该来这儿吹吹内蒙的风。

他没骑过马,大腿内侧没几步路就磨破了,现在肿得生疼。他支起身子往腿根肉上抹了点金霉素,躺回去看着外头的月亮,两手盖在腿间轻轻摩挲。风把燥热吹散了,他实在是累狠了,抹着抹着就睡着了。

沃德乐偷摸进了新来下乡扶贫的漂亮老师房里。他等着哈扎布前脚刚迈进门槛就掩上门。果不其然这大善人比羊羔子还白,只是睡得姿势怪怪的,两手夹在双腿之间,仰天扒拉这就着了,脸上脖子上都黏着汗和乌润润的头发丝。

哈扎布跟在沃德乐后头,扯扯他的衣服:“葛格,李主任叫窝们布要来打扰小猪老师。窝们这样,布好。”

沃德乐看到新来的漂亮老师睡觉的姿势就乐了,他和哈扎布不一样,他是大哥,在少管所见了世面和不少人,学到很多草原教不会他的东西。他晓得只有尝过男人的女人才会这么睡觉。他朝弟弟咧出虎牙:“你懂啥子,少管所里的石头告诉我,城里的女人只有想男人的时候才会摸下头。”

“底迪你看她摸着下面都睡着廖,一定是特别想男人。窝们就是男人。”

哈扎布想想觉得哥哥说的对,但老李早上还说做人要讲礼,不能自说自话随便拿人东西。

“葛格,李主任说窝们得问了人才能拿。” 沃德乐笑了,说那你去同她说。

哈扎布走过去,小朱老师今天赶了一天路才到沙漠,睡得特别香,仰天敞着个肚皮和两条大白腿,呼噜呼噜。哈扎布觉得小朱老师这时候特别可爱,比醒着的时候还好看,像小时候他最喜欢的那只小猪崽,白底黑花的。

哈扎布挪到炕上,手攥着毛毯的一个线头,头凑近小朱老师的胸口,那地方同阿尔山一样起起伏伏,饱满的充满生命力的土地藏在山峰和谷底。哈扎布脸涨得通通红,他对着小朱老师轻轻说:

“小猪老师,请让窝们亲你一口。”

“腻要是答应,就呼噜一声,不答应就布要呼噜。”

哈扎布惊喜地抬头冲哥哥喊:

“葛格!她呼噜了!”

沃德乐歪在稻草垛上勾嘴角,笑得痞痞的,抬抬下巴: 

“那腻先来。”

兄弟俩三两下就把破烂衣服脱光了,沃德乐看弟弟光着屁股跪在炕上,不知道在干嘛捅咕什么。

“干甚么呢磨磨唧唧?”

“葛格,窝们身上脏,小猪老师爱干净。”

“窝先擦擦,擦擦唧唧。”

沃德乐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指甲,又看看炕上横陈的大白腿 心里想想底迪说的也对,转身也光着屁股去找菜刀。

寒光一闪,土屋里头起了嘎吱嘎吱的回响。哈扎布听见声音吓了一跳,沃德乐抬起头咧出虎牙,“剪指甲呢,城里人身下嫩,刮不得。拿菜刀切。”

他们这厢嘎嘣稀碎的声音有点响了,窗外李主任和李大妈起了,点了主屋的灯。

“葛格!李主任醒了!”

“……老李是谁啊?”

“……不会是今天你带回来那两个小子吧?”

老李点了灯就往左厢房来。兄弟俩尽管觉得在春天的夜晚交媾天经地义,但总还是觉得在干件见不得人的事儿。沃德乐见势不妙,急忙拉着弟弟从窗口就跑,裤子还来不及穿,挂在膝弯上晃晃悠悠。后窗支呀支呀响动得厉害,两人跑得快,一会儿就没影了,老李一手提着灯,一手拿着马鞭就追上去。

哈扎布一开始还拉着哥哥的胳膊,回头望一眼,从半开的窗户里头还能看见两条张开的腿。他一想到小猪老师还敞着腿睡,要是晚上着凉了第二天要拉肚子。哈扎布小时候踹被,他老记得阿娘半夜进毡房给他盖毛毯,拍着他的肚子哄他睡。哈扎布心想,阿娘欢喜他才给他盖被,他欢喜小朱老师也该这样。阿娘总归是对的,于是他挣脱沃德乐的手,折回去给老师盖被子。这就掉了队。

哈扎布绕了远路回房。东屋里乱七八糟的,角落里倒是有几块脏兮兮的挂毯,上头还粘着枯叶子。找不到被子,毛毯被小朱老师夹在腿中间,哈扎布着急忙慌的,身上唯一还算干净的就是自己破破烂烂的外套里子。

他愣着想了想,把外套的里子翻出来,轻轻盖在小猪老师肚子上。哈扎布刚盖上还没来得及直起身,他见月光透过毡布,撒在小朱老师脸上。他没看过那么白净的人。阿妈讲过,长生天送来的女神麦德尔可敦骑着雪白的天马,她带来新生的牧草和春日的风,万物为了点缀颜色在她的马蹄边而生。哈扎布想这个春天和没有尽头的公路是他带来的,他就是沙漠里的麦德尔可敦。

他有点走神,细细端详女神使者的脸庞,就在这时候,小朱老师突然醒了。他张开眼睛看着他,哈扎布吓了一跳。朱奕早就醒了,刚才眯着眼睛装睡,他看到沃德乐拿着菜刀,不敢轻举妄动。

哈扎布的手腕被他一把抓住,哈扎布急了,连忙往后退,一边摆手一边说:

“老师,你布要叫,窝们喜欢你。”

朱奕被这脏兮兮的小孩说得一愣,手略微松了一下。哈扎布立即反应过来,跟个小兽一样挣脱了小朱老师的手,转头就跑。朱奕挣扎着撑起身子,腿间的肿痛拉扯了一下,他“嘶”地倒抽一口冷气。朱奕看他跑出去,破烂的衣裤带走沙土和一阵风。他朝着那个模模糊糊的背影张了张嘴,到底还是没叫。

春神来到草原的第一晚,刚长成的马驹只学会逃跑。

评论(28)

热度(302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